小城坐落在湘西，四方城，城墙厚实以致会给人密不透风的错觉。我没有细数过这座城有多少次出现在我的梦里，被我当作最想去的地方在纸上一次一次重复它的名字，一次一次和别人说起。

重复带来的效应便是，它真的成为了我假期旅行的目的地之一。说是之一，因为小城实在太小，小到只要安排一天的行程就够了。虽然这个时间与梦想明显不对等。

接近这样一个地方的感觉很奇妙。当一个朝思暮想的地方将要亲临的时候，除了兴奋会有些别的感受。就像原来是隔纱视之，现在那层纱将要拿掉了，被掩盖的瑕疵和与想象相偏差的地方都要暴露在你面前，一览无余，而你面对的是无法预料的真实。

三个小时的颠簸和严重的晕车让我精疲力尽，当听到导游说，“前面就是凤凰城”。我带着深深的倦意，抓住着欣赏古城夜景的唯一机会，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沱江大桥中心，向下看，向远看，看我心目中的城。看沱江水缓缓流淌，看人工瀑布七彩的霓虹，看喧闹的酒吧，看在江边戏水的游客，看河灯，看闪烁的烛火，看那片与梦中截然不同的绚烂。七彩的世界很美丽，却没了那份黑白的真实。

凤凰城，你好！我想念的地方。我来了，可是似乎已经晚了。我经历了火车、汽车，山路、公路的漫漫旅途之后想要扑进你的怀抱，而我似乎走错了地方。这不是我梦里的凤凰，这不过是城市的微缩版，是寻常可见的夜色和灯光，不过是弥漫着阵阵水雾的城市一隅。是我的梦太过天真，还是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低调并华丽？

古城哭了。孩子，你来晚了，为什么现在才来。你小的时候为什么不来。你稍大一点的时候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让我等待了这么久，悲伤了这么久。我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这是与你心灵相合的桃源，是你臆想了也真实存在的世界，是梦和现实的契合点。孩子，你明白，你可否接纳你变了底色的梦境？

我累了。倒头睡去。我要早起，寻访古城的气息。

枕着沱江水声的睡眠很浅。清晨很冷。我必须要出发了。

叫卖新鲜花环的小妹将带露的花朵送到我手里。江边有洗衣的阿婆，木杵敲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是有节奏的动听。阿婆的头巾是蜡染，深蓝色，说不出的古朴端庄。砰砰声是古城醒来的闹钟，清晨的第一缕气息是满满的清新。

走过沱江中的石板路，凉凉的水漫过脚背，凉意沁入骨髓。我对这种意境颇为满意，欣赏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然而水流的波动扰乱了我的孤芳自赏，“雕牌”两个字突兀的出现。

古城里的原始居民拒绝改变传承以久的生活方式，他们执著的让政府送来的洗衣机在角落闲置。所以沱江边才会有动听的捣衣声，才会有风采依旧的阿婆。可是没有人可以完全拒绝现如今的一切进步，就像没有人会再用皂角，洗衣粉的磷元素顺流而下。就像夜晚不可以没有KTV和酒吧，暧昧放纵的气息不能拒绝。就像没有人会固守繁重而放弃便利，没有人会固守清贫而放弃财富。

这是古城之所以有今天。

能去指责谁呢，我自己也不过是慕名而来破坏古城清静和古老的一分子，满足自己的心愿了吗，没有。这在意料之中。当古城不再是少数人分享的秘密，当有嗅觉灵敏的人发掘了潜在的资源，旅游和商业只能接踵而至。从这个意义上说，古城居民为我们保存了一个百分之五十的原滋原味，我们当心存敬佩和感激。

尽管心有不甘。

我拍下了真实的吊脚楼，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让凤凰成为我的梦吧。成为一个不可企及的心灵栖息点和将想象封存的匣子。梦总是美好的，现实可能是残酷的。

当我有了黑白的梦，现实却向我呈现了一份色彩斑斓。

三毛回国后去了周庄，她舍不得离开了。她亲着黄黄的油菜花，握着周庄的小手帕，说她会回来的。而现如今，庆幸三毛没有再来。

周庄已不是当年的周庄，正如凤凰已不是当年的凤凰。

怀想那年的凤凰城，是我永久的美好的梦。只是我不知道，那年，究竟是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