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江市隆昌一中学生家房屋

三十年也没有多少变化的农村

做公益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多年来我一直在能力范围之内参与着各种形式的赈灾活动和环保调查，足迹也遍布了大半个中国，但是，专职于贫困学生的工作还是第一次，因而内心非常兴奋。

贫困问题，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农村依然是现实存在且较为普遍的问题。记得差不多三十年前，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中国要在2000年实现“四个现代化”。当时我完全不知道“现代化”到底是什么概念、何种标准。二十世纪90年代初，不再提实现现代化了，提出2000年中国要全面实现小康社会。可是当一位村干部向时任总理的朱镕基喊出“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危险”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中国要实现全面小康还要走很远的路，因为，我们除了高楼林立、灯红酒绿的城市，还有更广大的处于温饱线上的农村。

在今年两会上，慈祥的温总理说了一句话，“中国要实现现代化可能还要一百年”，听后，我有种莫名的感动：“是啊，城市在快速发展，可还有十亿人口的农村呢”。

农村，正是我们此次考察要去的地方。 

2010年的3月，油菜花开得比往年似乎更早一些(是啊，地球在变暖)。

11日中午，闻着车窗外飘来的花香，揣着一颗不知啥滋味的心情，我随集团公司总教官驱车沿成渝高速前往内江市隆昌县，开始对贫困生家庭状况的实地考察之行。这是一次带着任务的公差，不是平时欢天喜地吃“土味”的休闲之旅。

隆昌，初次去，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名，因而是全然陌生的。途中还在想，这该是怎样的一座穷县？但是，当进入县城，看见眼前宽敞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想象中的穷地方显然并不相干。比起我曾去过的那些一根烟功夫就能穿过的县城，不知要气派、繁华多少，甚至堪称“大都会”了。

不到五点钟，看看时间尚早，总教官决定先去访问两位大学生（电子科大和四川建院）的家后再找下榻之所。我表示赞同。我们穿出县城，往乡村驶去。

落差，现实的差距伴随想象中的落差。没有想到，距离县城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城乡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乡村道路坑坑洼洼的，十分颠簸，虽然勉强可以通车，想必已经是二十年前国家“村村通公路”时的“杰作”了。“路太烂了！肯定自从修通过之后就再没有养护”，我在一边发杂音。

“毕竟还可以开，你不知道，我前些日子和公司领导去通江县，连越野车都开不走，比起来还算是高速公路了。”总教官问我是不是少有到过这些穷地方，我笑而不答。

考察组工作人员在隆昌一中学生家中进行实地考察

读书的希望在小兔子身上

第一站，我们去了电子科大学生林丹的家。事先通过电话后，林父早早地就在乡村的“高速公路”旁等着我们了。还好，车停路边，步行没有几分钟，就到了林家。林丹的爷爷坐在门口，静静地、“慈祥”地看着箩筐里十几只肉肉的小兔子，对于我们的到来显然比不上看小兔子的喜悦大。林父说，这些小兔子是两三天前才出生的。

林家有一座四房、两厅的老宅，门厅里凌乱地堆放着锄头之类的农具，正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正面墙上贴着的一张已经泛黄的好像是祖训什么的。左边两间房，一间厨房，冷锅冷灶，一间用来养兔。林父说，这几十只兔子是他们家一年的主要经济来源，也是供养林丹上学的全部希望。右边两间是卧房，走进去，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我留意了下，房间里除了电灯，就没有一件带“电”的家什。

在与林父寒暄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的一只眼睛有点异样，询问后才知道，前几年做工的时候眼睛受伤完全失明了，肋骨也断了几根干不了重活，本来想在农闲之余打点零工挣钱的，现在只能在家和老父亲一起养点兔子了。

“一切都为了娃娃”。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泛着希望的光。要离开的时候，林父挽留我们坐会儿，忙着去找板凳但没有找到。其实，我早就看到，他们家里根本就没有待客的板凳。这个朴实的农民！

从林丹家出来，我们又去了四川建院的钟桃家，同样的穷。只不过钟父在当地一所乡村小学任教，看起来有较为稳定的收入。虽说去年开始，教师的工资涨了， 干了近三十年教师的钟老师可以拿到2000多一点，但是生活的拮据从来没有“松绑”过。至从2007年遭水灾后，家里的房子就成了危房，加之钟桃的奶奶瘫痪在床，“财政赤字”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天（12号），我们去隆昌一中联系到肖飞老师。他带着我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一家家访问，直到下午三点钟才在一个叫周兴的小镇上吃了中午饭。半个小时不到又出发了。

这一天，我们共考察了7名学生的家庭，回到县城天色已晚。虽然乡村公路、机耕道颠簸难行，但是每家徒步的时间大都在十几分钟样子。“比起通江，有的学生家单边徒步就要2个多小时，这样的路简直轻松多了。”总教官重复着他之前就已说过的话。

7名贫困学生家，我感触最深的有两家。

考察组工作人员在隆昌一中学生家中进行实地考察                      

一百元一个月的生活费

李艳（化名），高三年级学生，努把力可以上一本分数线。父亲身患左肾囊肿，这意味着他几乎丧失体力劳动能力。另外，右腿长有肿瘤，并患有支气管炎。李父的精神状态非常差，眼神里有似乎有万般的无奈和哀怨。家里没有属于自己的房产，一栋看似气派的大宅子住着六户人家，而这六户人都像暂居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

李家占有其中的两间房，一间堆放杂物和柴草，睡觉的房间放有两张床，房间里除了一个老柜子外，没有其它任何家具。做饭的地方在公共区域，为了表明自己的“势力范围”，还特别用篱笆围了起来。

“李艳回家也是跟你住在这间房吗？”我问。

“是啊”，老林一脸的无奈。此种情境城里孩子想象不出，更是感觉不到的。

 “你每个月给她多少生活费？”

“一百一、二吧，她很节约，有时不够还要借。”

“这样还很节约啊？”，我问肖老师，一百多怎么过，肖老师说，按学校食堂的标准勉强只够吃咸菜的。

老林哀怨地说，他的老婆几年前跟人跑出去打工后就没有回过家了，现在是婚也离不了，人也找不了。还有一个大女儿李美，考上大学后，因为没钱被迫辍学外出打工，后来嫁到河南，到现在，他还没去看过。

要离开时，总教官问老林愿不愿意把女儿送给他。老林似乎很爽快地答应说，“要得”。

看得出来，总教官像是动了恻隐之心的。而老林，我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开始心中是鄙夷的，后来想想，身为局外人，我又焉知老林的痛苦。

路上，总教官“狠狠”地说，人家一个月才花100多，他的的宝贝儿子光花钱，有时间他一定要把儿子丢到农村，特别是通江那地方去体验一下喂山蚊子、睡猪圈的感觉。

我突然想起电影《甲方乙方》里的一段场景（不好意思，跑下题）：一位花钱请乙方把自己丢到穷山沟去体验苦日子的那位甲方（大款）。一个月后，当乙方按合同约定去接甲方出山的时候，大款趴在村口就像见到救命恩人一样，直叫再也不要到这种穷地方来，要每天抱着龙虾睡觉才解恨。

奶奶养大的兄妹

谢丽丝（化名），高三毕业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据陪同我们的肖飞老师估计，按她目前的成绩，考上重本是没有问题的。

来接我们的是谢丽丝的哥哥，两年前曾考上大学，还是因为钱的问题，把机会让给了更有志向的妹妹，外出打工。去年八月份失业回家后，就担当起料理农活的顶梁柱。我问他，放弃读大学遗憾不，他默不作答。知道他的感受，我也就没有再追问。

哥哥平淡地说，父亲在妹妹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在云南溺水身亡了，等妹妹两岁大时，母亲又突然 离家出走，至今音信全无，留下兄妹两人全靠奶奶一手带大。哥哥平淡地说着，我的心情却平静不下来。或许可以想象，但是很难体会到兄妹俩的内心世界，他（她）们是在没有享受到父爱以及被抛弃的母爱，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

还好，他(她)们有奶奶的爱。老奶奶今年六十多岁，尽管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好，可是满头的白发和弓驼的腰背却掩饰不了她的艰辛和过度透支的健康。

老奶奶含辛茹苦养育的艰辛，失子的痛苦，或许还有隐埋内心深处的对孩子他妈出走的抱怨都由她一人扛着。越是家庭的不幸，越是展现这位老人的坚强和慈爱。

我很想做个深度的访问，我相信里面一定有感人至深的故事，可是时间不允许，至今遗憾。

考察组工作人员在隆昌一中学生肖贵芳家中进行实地考察

心灵的辅导重于贫困资助

第四天，总教官与肖飞老师商量，要给申请资助的学生做个交流会。学生大多数都是第一次与我们见面，显得很羞涩、局促，这点很理解。我曾跟总教官简单地交流过关于“成功的资助应该考虑如何避免让受助者有弱势和自卑的感觉”的问题。

还好，总教官用鲜活的例子告诉学生，要学会以笑容面对人，以鼓掌来尊重人，以大胆地发言来展现自己是一个人成功的前提。很快，会场气氛就热烈起来。

会后，我深有体会地说，“其实心灵的开导比贫困的资助更重要，前者对人是终生受用，后者仅仅是暂时的帮助”。

“公正、公平是比太阳还要光明的事业”。温总理在今年两会结束时谈到社会分配问题时如是说。

我引申并套用此话，“公益，是比太阳还要光明的事业”。